夏之月白

　　……今天也不會來嗎？

　　大概是習慣了，當對面座位空下來後，夏碎竟莫名在意起來。雖然呈予傳簡訊表示最近有點事，但在那之後，隔了好幾周都沒出現。

　　做完功課，他忍不住又分神瞥去，這次視線中出現了熟悉人影。

　　「抱歉，最近在忙一點事。」

　　呈予似乎是匆匆趕來的，放下背包入座後，她坐直了身子開口：「夏碎，關於你的替身，我想清楚了。」

　　直接了當，完全沒有一點前戲就突入正題。

　　夏碎睜大眼，冰炎頭痛地按住了額。

　　「對不起，雖然我能理解，卻無法支持這個決定。」說著，呈予深深地低下了頭。

　　「……這樣啊。」夏碎苦笑。

　　「但是，我也清楚這是你的選擇。」

　　呈予依然垂著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後才聽得她再度開口，聲音微弱，隱忍著什麼似的。

　　「我的弟弟……他小時候曾經發生車禍，就在我面前。」

　　「來這裡讀書後，我學到任何保護用的咒術或符咒都通通用到他身上了……我想，我們想要保護手足的心情應該是一樣的。」

　　緊握成拳的雙手放在她併攏的膝蓋上，不知為何微微顫抖。

　　「所以，如果你要保護雪野學弟，請讓我幫忙。」

　　「顧呈予，」察覺她話中的怪異之處，冰炎直言：「我們不是妳弟弟。」

　　「當然不是啊，你們哪有他可愛。」她略覺奇怪地瞅他一眼，像是冰炎作了什麼奇怪的類比，「他小時候白白軟軟暖呼呼的一團，我離家念書時還抱著我的腳哭說姐姐不要走，哪像你們那麼大隻。」

　　「我們長這麼大隻還真是對不起啊。」冰炎語氣很死地道。

　　「夏碎……告訴我，即使施了替身術法，你也還是想活下去的吧？」

　　「當然，我還是藥師寺家的家主呢。」夏碎失笑。

　　聽見這個答案，她只覺有些古怪。

　　「當藥師寺家主是你的願望？」

　　「這是……我的責任。」

　　「那你的願望是什麼？」

　　「願望？」夏碎微顯訝異，像是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有些陌生。

　　「許給聖誕老公公的那種願望。」說著，她用符咒化形成聖誕老人跟馴鹿，指尖一彈，聖誕老人架起馴鹿繞著他們行駛數圈才消失無蹤。

　　「願望啊……」夏碎偏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大概是身邊的人都能安好吧。」

　　「不對，是許給自己的，不是天下太平的那種願望啦。」

　　「天下太平？我並不會許這種願望，我很自私的。所以，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安好就夠了。」

　　「……那就好。」

　　她動了動嘴，最後才低啞地擠出聲音。夏碎的表情很平靜，她卻難受起來。如果能幫他作點什麼就好了──那一瞬間，她覺得若夏碎想要某個禁地的咒術，她也會想盡辦法打敗守門神獸弄來給他。

　　嗯，要是夏碎真這麼說了就弄來給他！

　　暗自決定了神獸的下場，呈予頗為認真地道：「雖然我無法支持你的決定，但萬一、我說萬一，要是哪天你的替身術法啟動，不管多遠我都會衝過去幫你的，至少替你治傷這點我還作得到。」

　　「嗯……」夏碎靜靜看著她，「謝謝。」

　　他垂下眼，誰都知道替身術法只在替身對象遭逢死劫時啟動；而註定要結束之生命，只能用相同重量之事物來交換。他不認為呈予不知道這一點，事實上，他想，這句話多是為了安慰自己……但她的模樣是如此慎重。

　　心口泛著微微的陌生的疼痛，又悶又鈍地，同時又覺得喜悅，矛盾的情感讓夏碎有些困惑。

　　──這種困惑，在幾天後終於得到解答。

　　「學姐你好，我是藥師寺跟冰炎殿下的同班同學。」

　　保健室裡，他們向提爾詢問下一個任務的情報，呈予正在整理藥品，那傢伙就這麼闖了進來，嘻皮笑臉地朝呈予搭話：「嘖嘖、藥師寺真是太不夠意思了，竟然沒說他認識這麼可愛的學姊。」

　　「呃……你好。」

　　對於他同學的殷勤，呈予露出禮貌而謹慎的笑。

　　「我是上次那位同學啦，我也想跟學姐請教咒術，學姐之前使用的尋人術法很有意思。」

　　哪次？呈予微顯疑惑，隨即被對方的關鍵字引起注意力。

　　「你說尋人術法？」

　　就是這個，夏碎想。說到術法的時候，呈予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原先有些謹慎的表情也稍稍軟化了些。

　　「對啊對啊。」成功引起注意力，同學喜孜孜地用手肘撞了撞夏碎，又道：「學姐知道幾種尋人術法？我想請學姐推薦書單。」

　　兩人交談起來，雖然存的心思不同，但總歸是達到相當正常的交流。那麼，是自己的心態不對勁了？

　　夏碎不太理解心中突來的煩躁感從何而生，是同學剛才用手肘撞了他？不，自己也不至於那麼心胸狹窄，被人撞一下就想痛扁對方。猶在思索，又聽同學續道：「我叫妳呈予好了，不然學姐學姐這樣叫著挺生疏的，呈予妳是不是會去圖書館念書啊？下次讀書時能不能算上我一份？」

　　說著，無視呈予訝異神情，同學拉了張椅子緊挨著她坐下，滔滔不絕地開口。

　　……夠了。

　　「不好意思，借一步說話。」

　　握住同學肩膀，夏碎朝眾人點頭、微笑，抓著人就走。

　　「喂、藥師寺你幹嘛？」

　　同學掙扎了一下，但終究不敵他力氣被拖離保健室。直到離得遠了，他才放手，對方不滿地整了整衣服，抱怨道：「你發什麼神經，把我拖來這裡幹嘛？我跟呈予才聊到一半──」

　　察覺氣氛不太對勁，同學才正眼看向他，頓時沒了聲音。

　　「才聊到一半，是嗎？」

　　夏碎凝視著對方，極為溫和地微笑了。

　　「──在那之前，我很樂意先跟你聊一聊。」

　　輕敲門板，夏碎走進保健室，望了望僅餘兩人的空間，「呈予呢？」

　　「她還有打工，先離開了。」

　　看看沒什麼緊急傷患，提爾整個人放鬆地攤在椅子上，嘴裡也沒閒著：「那位同學走啦？我本來想說替他繡點花什麼的，這樣至少好看點。」

　　「他突然有點事，也許下次有機會。」夏碎笑笑。

　　「突然有事？我看那傢伙對小呈予很有興趣，竟然會這麼乾脆地離開？不是你趕跑的？」

　　無聊了很久的提爾很樂，表情活脫脫是個想八卦的鄰家大嬸，看得冰炎直翻白眼：「與其浪費時間管這種閒事，你還不如趕快把傷患處理好。」

　　「那些人都不急啦。」提爾隨意地揮揮手，表示那些待在病房昏睡中的傢伙完全不是問題，他湊近夏碎，興致勃勃壓低了聲音問：「我說，你該不會喜歡小呈予吧？」

　　「……喜歡？」

　　「不想讓人被搶走、只想獨佔對方的喜歡啊。嘖嘖，這就是青春啊！」

　　提爾的話只是揶揄，戲謔成份遠比認真多得多，夏碎卻怔了一下，維持同樣的動作呆然的表情看著他們，半晌才微勾笑容慢慢地道：「提爾，你想多了，我只是擔心呈予被－－」

　　倏地止住話，他睜大眼，表情微顯愕然。

　　「我－－」

　　他們第一次看見總是掛著溫和微笑的友人出現這種神情，帶點驚愕帶點狼狽地巴住臉孔，頰邊與耳根抹上微紅。

　　提爾張大了嘴。

　　「等等、我只是亂說的耶！還真給我矇中？你喜歡小呈予？」

　　夏碎靜待頰上臊意散去，力持鎮定地開口：「不……沒有。」

　　「不？沒有？不對啊，你剛才的反應明明──噗！」沒等提爾說完，冰炎直接一腳踹過去，「別亂！」

　　「我沒有。」

　　像是想要說服誰，對於提爾的問題，夏碎眼也不眨，一字一句地重複：「我沒有喜歡她。」

　　但這句話沒能說服誰，提爾險些闔不上嘴巴，連冰炎的表情也極為古怪，他察覺自己失態，不再開口。

　　他喜歡顧呈予。

　　……沒有。

20150228

　　寫這種場面就是一個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情況，可惜功力得慢慢累積Orz

　　算是想寫的場景之二。

　　總之、下一節終於能寫學園祭了！（痛哭

20150522

　　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