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審私設重、部分直接使用日文漢字

 

 

  「五虎退,要吃糖嗎?」

  那是五虎退剛來到本丸的事。

  戴著黑紗、看不見真切容貌的審神者坐在長廊上朝他招手,素色羽織下伸出的手掌躺著一顆顆圓球。見到色彩斑斕的糖果,連旁邊的白虎也忍不住好奇探頭。

  「謝、謝謝主人。」

  他結巴著接過糖,審神者原本有點緊張的聲音像是快要哭出來了。

  「嗯……喜歡就好。」

  審神者哭了嗎?

  五虎退看不見她的表情,也不敢問這種事。審神者長什麼樣子呢?他曾問過較早來到本丸的山姥切國廣跟今劍,但他們好像也不太清楚。

  「抱歉,我無法回答你。」聽見他的問題,山姥切國廣從公務中抬起頭,停下筆有些遲疑地說著。

  「糖果你就盡量拿,主君很好的!」

  如果能一起玩就更棒了──這麼說的今劍,手上捧著滿滿的糖果,蹦蹦跳跳地跑來分給他。

  隨著審神者召喚出的刀劍增多,這個疑問沒多久就被五虎退拋在腦後,畢竟本丸有眾多的同伴,審神者也時不時地替他們保養刀劍,拿軟布擦拭、上油,仔細做著每一個步驟,讓他們能夠以最佳狀態上戰場。

  五虎退很喜歡這個時刻。

  試著跟一期哥還有秋田藤四郎說出自己的想法,秋田睜大眼睛問這是不是叫做相敬如賓,一期哥笑著摸摸秋田的頭,說雖然不太正確但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本丸的氣氛是從那天改變的。

  那天秋田藤四郎邀他一起去審神者那裡拿糖果,但他剛做完內番,正準備向長谷部報告。

  「那,等我報告完再過去。」

  「好喔!」

  本丸裡的大家都知道,晚上禁止出入審神者房間。

  大部分的事情她都交給他們安排,只有這條規定必須絕對遵守。他望望猶帶著紅光的天色,離夕陽下山還有一段時間,於是他的兄弟開開心心地走了進去──驀地,裡面傳來尖叫。

  「主人?」

  聽出是審神者的聲音,五虎退匆忙奔進,秋田藤四郎轉頭瞧見是他,慌張地道:「我剛才不小心絆倒,主君為了接住我……」

  視線在不甚明亮的房間裡搜尋,卻在看清眼前景象後僵立當場。

  審神者臉上的黑紗掉落,一雙陌生的、血似的紅瞳出現在他們眼前。

  「啊……」看到他們的表情,審神者大人掩住自己的臉孔,狼狽地逃離他們的視線。

  「主人!」

  他跟秋田藤四郎連忙追出去,聽見叫喊聲的今劍從房裡探出頭,接著轉為一臉驚喜,「咦?主君要跟我們玩鬼抓人嗎?」

  「不是,主人她──」

  來不及了,今劍歡呼一聲,衝得比誰都快,連愛染國俊都興沖沖地加進來。見兩方夾擊,審神者煞住腳步改往另一頭奔去。

  「等等我!」

  奔跑的腳步聲傳遍長廊,五虎退努力追趕兩人,旁邊紙門卻被一把拉開,是長谷部。

  「剛才的聲音是怎麼回事?不准再吵了,會打擾到主君休息。」

  警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五虎退有些瑟縮地道:「……主人的面紗掉下來了。」

  長谷部一愣,視線投向遠方的紛亂,長腿一跨就要衝過去阻止今劍他們,跟出來看情況的大和守安定卻將長谷部攔下。

  「大和守,你做什麼!」

  「別那麼緊張,短刀只是和審神者玩一下而已。」

  大和守安定笑笑,低頭看了他一眼,他卻覺得那笑意一點也沒有達到眼底。

  「更何況,刀劍(我們)本來就會追擊眼前逃跑的獵物喔?」

  「開什麼玩笑,那可是我們的主君!」

  揮開大和守,長谷部跟他一前一後追了上去。審神者的步伐沒多久就變得跌跌撞撞,頭上罩著的披巾鬆脫落下,沒了布的束縛,一頭極長的白髮在他們眼前散開。

  不顧披巾早已被地上塵土弄髒,她慌慌張張地撿起後披在自己身上,但還是有一縷髮絲露了出來。

  「主人……」

  「別過來!」

  太過異樣的聲音讓他們停下腳步,他跟其餘短刀們面面相覷。

  「對不起,我們做錯事了嗎?」

  秋田藤四郎怯怯開口,背向他們的審神者一顫,聲音有些抖地道:「沒事的,你們都是好孩子……」

  「主君,長谷部在此,請您下令吧。」

    長谷部對他們皺皺眉,像是只要審神者開口,就會將所有人趕回房間。長谷部往前踏了一步,審神者大人卻驚慌地掉頭就跑。

  沒時間理會僵在當場的長谷部,眼見審神者即將從連結本丸的門離開,旁邊卻閃出一道白色身影。

  「嘩!」

  ……五虎退從來沒有這麼感謝過鶴丸,即使對方常常嚇哭自己。

  白髮金瞳的付喪神一臉得意洋洋,「怎麼樣,嚇到了嗎?沒枉費我遠征回來後在這裡等這麼久──」看清眼前之人,鶴丸愣了愣,「主君?這可真是嚇到我了,原來妳長這樣?」

  趁此機會,五虎退終於抓住審神者的手,隨即緊緊地巴住不放。剛才審神者簡直像是要離開他們似的,害他有點心慌。

  那隻柔軟的手沒有甩開他,但也沒有回握,五虎退怯怯抬頭,「……主人?」

  隨著他的扯動,她整個人摔跌在地。

  「主人!」

  

  審神者倒下了。

  這件事沒多久就傳遍眾刀劍耳中,一時間內作戰的、遠征的刀劍們急忙趕回本丸。

  「大將呢?」

  「在這裡!」

  替出征回來的藥研藤四郎他們指引方向,五虎退踏入審神者的房間,裡頭的位置早已被先到的打刀太刀們佔滿。

  被褥上躺著一名雙眼緊閉的白髮少女。

  帶著疤痕的容顏陌生,卻有著自身還是刀劍時日日夜夜所感受到的熟悉氣息;見慣了的雙手,也是幫他們保養刀劍的痕跡。

  這是審神者沒錯,即使從未見過也沒有一絲疑惑。幾名短刀的頭擠在一塊,透過其他人之間的空隙試圖將少女的容貌牢牢記住。但是當審神者醒來,看到他們時卻是倒抽口氣,急急忙忙想找隨身的面紗跟披巾──

  「我拿去洗了。」

  沾了塵土總不好讓主君繼續披著。負責今日內番,燭台切光忠非常盡責地道。

  瞬間審神者露出了像是想笑又想哭的表情,爬起身一個箭步拉開衣櫃,整排羽織與半纏件件相同。彷彿抓到救命稻草般抓出一件披在身上,再迅速蓋上黑紗,遮了髮又遮了臉,剛才還慌慌張張的審神者似乎鎮定了些。

  從未看見審神者如此迅速的動作,眾刀劍你瞄瞄我我瞄瞄你一陣沉默,無法打定主意由誰提問,最後她低聲道:「非常抱歉,今天驚擾到大家了……請繼續執行勤務吧。」

  語調平緩一如以往,但也不再是了。

  「請您坐下,主上。」

  看出她想要逃跑的意圖,一期一振嚴肅的聲音響起,「恕我失禮,這是怎麼回事?」

  「我……」

  面對陪伴自己許久的眾刀劍,她有些艱澀地開口:「只是……陪短刀們玩……」

  「主上。」素來溫和有禮的聲音降了八度。

  「一期哥,是我的錯。」

  見兩人像是要吵起來,秋田藤四郎快哭了,「我跌倒時不小心扯掉主君的面紗,所以她嚇到了……」

  那絕對不是嚇到的程度。

  而是驚慌失措地想從他們眼前逃走。

  沒有人更正秋田藤四郎說的話,但看到那一幕的人都知道審神者的意圖。

  雙拳緊握,加州清光的指甲幾乎刺進肉裡。

  他來到本丸的時間沒有燭台切光忠或大和守安定那麼早,但也與審神者相處了不短的時日。雖然她總是與他們維持著一定的距離,從未以真面目示人,言行舉止間卻能感覺出她的真心。

  他原本以為,若要看清一個人,這就足夠了。

  「是我……不夠可愛不夠漂亮?所以妳才想要……」

  餘下的話加州清光不敢說個明白,塗著艷紅蔻丹的指尖往前伸出試圖抓住那根黑暗中的蜘蛛絲。顧不得其餘刀劍就在旁邊,他緊緊掐著審神者的臂膀,傾前身子探詢她黑紗下的表情,聲音破碎。

  「妳之前說我可愛,是騙我的?說,會一直待在我身邊,也是騙人的?」

  「沒有!」審神者有些慌,用力搖頭,「我──」

  「……主上,我看不見妳。」

  室內一片死寂。

  察覺加州清光話裡的懇求,她想開口解釋,卻怕哽住的喉頭一旦出聲就會成為獸般的嘶吼尖叫。過往恐懼席捲,她幾乎動彈不得。

  ……但是,他們都是她的刀與劍。

  死死地咬緊唇,顫抖的手緩緩拿下面紗與披巾。白髮披肩,低垂長睫微顫,像是費盡了所有力氣,才抬頭對上自家刀劍的眼。

  「我沒有說謊,清光。」

  加州清光的視線仔仔細細地在她臉上來回梭巡,他第一次看見審神者的眼睛,與己身相似的紅瞳漫著水霧,她眼底有自己的倒影。

  主上是真真切切地看著自己的。

  「主上,我可愛嗎?」

  「你一直是漂亮又可愛的,清光。」

  ──他滿足了。

  主上,真的沒有說謊。

  怕她離開似的,沒了面紗的距離,加州清光第一次抱住她的腰,撒嬌般地貼上她的頸項。

  僵硬地承受眾人的視線,她忍不住垂下眼,剛才用這雙詭異又可怕的紅色瞳孔注視著清光美麗的眼睛,原以為對方會奪門而出,但他主動地碰觸了自己。

  為什麼?

  白髮、紅眼,作為當時的人類來看,種種都是鬼子的象徵。她記得村人看她的表情,也記得小孩子逃跑哭叫的聲音,頰上疤痕至今仍隱隱生疼。

  「你們……看到我這副模樣,不會厭惡?不會害怕?」

  「為什麼要厭惡?」

  陪她許久的短刀今劍可愛地歪著頭,「主君跟我很像,我很高興呢!下次不要戴那麼多披巾了,我想跟主君一起玩!我也喜歡主君給的糖!」

  今劍湊過來,親暱地蹭蹭她的臉,頰上傳來的熱度幾乎讓她落淚。陸陸續續回來的刀劍們擠不進房裡,不知不覺間,偌大的本丸裡竟然聚集了這麼多人。

 

  「OO,不要忘記了,妳原本應該死在那片海中的。」

  打從有記憶起,她就一個人住在村外的屋子裡。

  只有自己被隔絕開來的寂靜,遠遠傳來村人談笑、小孩嬉戲,聆聽屋外聲音成為她最大的樂趣,以及……羨慕。

  鬼子,他們說,語氣懷抱著厭惡與害怕。

  她伸出手,男人們拿出木棒驅趕她;她開口說話,女人們登時噤聲離開。

  如果大人遠遠地避開她,那麼孩子呢?會不會有所回應?懷抱著這樣的心思,面對跌倒在地大哭的孩子時,她緊張地伸出手。

  「別哭了……要吃糖嗎?」

  她以為自己發出了這樣的聲音,豈料孩子嚇白了臉,哭得更大聲。

  「鬼子要出來吃人了!」

  幾個幼小的孩子尖叫、大哭,石頭扔來,她吃痛地縮回手,另外幾個孩子連滾帶爬地將同伴拉出她的視野之外。她呆立原地許久,滴落在手上的液體冷冷涼涼地,寒進骨髓。

  「我們需要妳做獻祭。」

  當村裡的祭司大人提出要求時,她非常、非常地高興,即使自己是為了替代原本的祭品沉入江中,祈求今年能夠豐收並免去災害。

  可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說這麼多的話。

  第一次有人說她對村子很重要。

  她是心甘情願地沉入水底的,當她成為人魂,卻只看到被洪水淹沒的村子,泡腫浮爛的屍體遍地,成為祭品的她帶來這樣的後果。

  因為她是鬼子,所以被神明拒絕了嗎?

 

  在那隻小狐狸出現之前,她已在世間獨自飄盪許久,醒醒睡睡。

  「……時空政府,是什麼?」

  即使經歷過新幹線與宇宙外太空的年代,過於新潮的字詞她仍不能理解。

  聽見她的問題,提出交易的狐狸嗤嗤地笑了。

  「我想妳也無法了解,妳是因著本身能力才能以人魂形式存於當世……有數百年嗎?無人能發現妳,要找到人還真是費了我們一番功夫。」

  她渾身僵硬,狐狸像是沒發現似的,又道:「對妳來說應該很划算,藉此得到肉身,也不錯了。」

  關鍵字抓住了她的注意力,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新的肉身?」

  「當然,不過外表會保持原樣。」小狐狸察覺到她的心思,竊笑著的聲音有些刺耳,「這是我們無法更動的,返祖靈力往往很強,不好嗎?」

  返祖?

  她寧可用盡所有換取一般人的生活,就像她生前所渴望的那樣。

  不會因為這種外表被隔離。

  不會是一個人。

  「……請讓我做。」

  把自己的臉全部遮住,就不會有人害怕自己了吧?也不會被認出是鬼子了。為了遮住白髮,束起髮絲以布巾掩蓋;為了不被人看出瞳色,戴上深色面紗。

  為了不被拒絕,她將自己的一切通通遮掩。

  來到本丸的第一天,僅僅聽到了蟲鳴與鳥叫,無數空房靜置,種種一切讓她甚至不想去熟悉本丸及周遭景色,與過去太過相似的記憶讓她夜不成眠。

  召喚刀劍並非那麼簡單的工作,在第一隻付喪神出現之前,她僅是重複著一定的勞動──照顧馬匹、下田,或是在書齋閱讀,並替刀劍輸入靈力。

  這樣的時間過了多久?

  上一次開口說話是什麼時候?

  這些皆已沒有印象,即使本丸四時變化、播種收割往復,卻僅有自己的時光停滯。數百年來應該早已習慣的情景,等待付喪神出現的日子卻永無止盡。

  等她察覺到時,她已站在橋上多次,紅瞳漠然地俯視下方水池,想著,那水究竟有多深。

  如果一棵樹在樹林裡倒下,它會發出聲音嗎?

  如果沒有人認知到它的存在,它是否曾經活過?

  無人回答,池面倒影默然,僅有令人痛惡的白髮紅瞳靜靜回望,不斷地不斷地提醒著一件事實。

  撿起石子狠狠丟向水池,它終於摀住臉孔,許久不曾出聲的喉嚨發出沙啞叫喊,句不成句、宛若野獸嚎叫,驚起一片林鳥。

  千百年來的情緒一口氣湧上,幾乎將它擊潰。

  彷彿後頭有猛獸追趕,她跌跌撞撞地離開小橋,什麼也不管地立即投入召喚刀劍的工作。為了不失去這重得的肉身……不,肉身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她渴望與人接觸,渴望到幾乎難以忍受。為了再次聽到人聲、為了笑語回聞,在這個無人的空間裡,她祈求、她盼望,終於呼喚出第一把刀。

 

 

 

 

 

 

 

20151130

  手感大神沒回來,但偏偏設定在腦海中狂跑(抱頭

  大略抓了下刀劍個性,還在研究(RY

  原本有個段落考慮要讓爺爺、小狐丸、鶴丸之間選一個出場,但5-3跟5-4刷到警察都出來了還是沒看見前兩位,結果昨天鍛到鶴丸,於是(RY

20151203

  追記:把小狐丸撿回家了(但是他來太慢所以這篇沒戲分

20151219

  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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