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月白

　　顧呈予正在看少女漫畫。

　　表情嚴肅，手邊擱著紙筆，任誰都以為她正在研究什麼難解的理論。

　　「喵喵，可以請教妳一個問題嗎？」

　　「嗯嗯來吧！只要是為了呈予的開竅不管什麼我都會努力回答的！」

　　「那麼，」對於小學妹的慷慨，顧呈予滿心歡喜地道：「這部守世界的少女漫畫妳已經看完了對吧？大概要第幾集才開始講到術法？」

　　小學妹陷入沉默，抽起她的筆記一看。

　　「手工便當、送花……呈予一開始不是很正常的在紀錄男女朋友會作的事情嗎？為什麼後來會歪到紀錄術法啦！」

　　「不小心就……」

　　想起自己該幹的正事，她摸摸鼻子又拿來一本女性雜誌。作便當、送花，還要牢記對方的生日、告白紀念日、交往紀念日、第一次接吻紀念日、第一次牽手紀念日──情侶間要做的事情好多，再這樣下去她都要懷疑自己有時間唸書了，喵喵拿給她的漫畫跟雜誌真的沒問題嗎？

　　站在紫荊館大門旁邊，她捏著小紙條默默複習步驟，完全沒注意自己捧著一束紅色玫瑰究竟吸引了多少紫袍的注意力。

「喂喂，妳是那個吧？『藥師寺的學姐』。」其中一名看似老師的紫袍很有興趣地問。

　　「那傢伙有學姐？可是我上次看到她在競技場跟冰炎殿下對打──」年輕一點的男性紫袍疑惑開口，隨即被另一名年輕女性紫袍搶過話，漂亮的綠色瞳孔直盯著她瞧，「不對，我記得她是那個咒術很厲害的選手，我在幾場大賽中看過她的表現……顧呈予對吧？喏、你們看她都點頭了。欸，你們術研究社還缺不缺人？妳有兼社團小老師的話我就去。」

　　她一一回答，但對於幾名紫袍接二連三丟出的問題還是有些吃不消，才想著是否先回宿舍改日再送，遠處就走來熟悉人影。

　　大概是剛出完任務，他身上的袍服還來不及換下，只是神情微訝地看著她跟周遭的紫袍－－然後瞇起眼，勾起非常溫和的笑。

　　「那玫瑰是……誰送的？」

　　氣氛頓時凝固，站在她身邊聊天的眾人瞬間不著痕跡地退了三大步，表示他們跟那束玫瑰絕對沒關係。

　　「呈予？」

　　聲音中多了一絲催促，似乎已經蓄勢待發，冬翎甩隨時都可上膛。

　　「嗯？是我買的噢。」捧著玫瑰，發現目標的呈予走到他面前，興致勃勃地施行計畫，「夏碎，這束花送你。」

　　將玫瑰遞過去，她記得第二步驟還得配上稱讚的話語。

　　「你就像這些花一樣美麗！」

　　覺得自己戀愛經驗值上升的呈予信心十足，最先有反應的卻是旁邊的陌生紫袍，幾個人笑到雙肩抖動，才想著這下子可以糗藥師寺好一陣子了……他的表情卻出現明顯變化。

　　他們瞪大眼，開始懷疑眼前的紫袍藥師寺是另一人所假扮。

　　「謝謝妳。」

　　接過花，夏碎細心捻去她髮間碎葉，動作之順手看得眾人眼睛都要掉出來了，「其實妳不必特意作這些事的，聽米可蕥說妳找了好幾部漫畫跟雜誌研究……不用因為我們關係的改變勉強自己，我希望妳每天都能高高興興的，去研究妳喜愛的事物。」

　　說著，夏碎俯身在她耳邊低語：「不管妳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聽完他的話，熱意湧上臉頰，她努力壓下那股害臊──是說為什麼成為男女朋友之後羞窘的次數反而增加了呢，真是個難解的謎。但她還是很努力地向夏碎澄清，「我沒有勉強自己，只是想……」

　　「想？」

　　「因為我以前沒有任何經驗，你是第一個。所以我想知道該怎麼對你好……我想對你好，夏碎。」輕輕抓著他的衣袖，呈予仰起臉望著他，半分認真半分困惑，「不行嗎？」

　　「……」

　　單手掩住臉孔，夏碎用盡了他所有的自制力才沒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擁住她。

　　「那兩個人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站在紫館門口？」

　　他們後悔了！混蛋！別說什麼糗人，根本自損一千而且敵人還被補滿血！看看敵人那滿臉幸福的表情！

　　「別說了，我只看到一片白光……」

※

　　午餐時間，大夥聚在熱帶餐廳吃飯，見夏碎還坐在原位沒有動作，端食物回座的褚冥漾忍不住多問了句。

　　「夏碎學長，你不吃嗎？」

　　「不了，今天呈予有幫我作便當。」

　　像是沒發現這句話對單身人士來說有多大的殺傷力，夏碎心情很好地拿出呈予特地替他作的便當，完全把吃熱帶餐廳的眾人給比了下去。

　　「合你的胃口嗎？」打開自己的午餐，坐在旁邊的呈予問。

　　「很好吃，試試？」

　　夏碎將三明治湊到她嘴邊，她反射性咬下，嚼嚼嚼後吞肚……卻發現整桌人都盯著她看。

　　想起剛才的餵食動作，呈予當場定格。

　　而夏碎怡然自得地就著她咬過的地方繼續吃午餐。

　　「早知道我就不問夏碎學長了……」

　　「來、漾漾，這是你忘記的墨鏡。」

※

　　「藥師寺學長，請你跟我交往！」

　　不管怎麼看都是告白現場，未交往前呈予遠遠地瞄過一次，可是現在──面對紅髮學妹的告白，夏碎攬過想先迴避的她，拉了她的手十指交扣。

　　「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夏碎說得直接、表現得也很直接，但對方僅僅瞥了她一眼，視線又膠著在夏碎身上。

　　「沒關係，死會也可以活標嘛，而且誰都知道她只是你跟冰炎殿下的朋友，才會認識這麼多年都沒動靜。」對方毫不在意地掩嘴嬌笑，舉手投足間盡是冶麗風情，「就算是真的好了，無論是身材容貌或是家世，不管怎麼看都是我跟學長比較配呀。顧學姐應該跟適合她的人選在一起，我班上有位地精同學，跟學姐的身高就挺搭的。」

　　「咦？」

　　聽了學妹一連串的發言，呈予愣了愣，只來得及抓住讓她疑惑的地方，「原來死會可以活標？」

　　「那對我們來說不適用。」

　　夏碎抬手，極其自然地將她的髮絲勾到耳後，紅髮學妹瞪著她的目光立刻毒辣起來。

　　「呈予，來、看著我。」

　　夏碎將她轉了個方向面對他，雙掌撫過耳朵，對方聲音一下子就聽不見了──有必要對她的耳朵下隔離咒嗎？

　　「等等、夏碎，我又不是無法承受這些話……」

　　身為Atlantis的學生，她好歹也是打上來的。因為種族關係鄙視她的人她打過、嫉妒她跟夏碎冰炎交好的人她也打過、甚至現在有人覺得她跟妖師來往攻擊她的也所在多有，夏碎不可能不清楚這些事的。

　　「我知道妳可以，但我不想讓妳聽到任何難聽話。」夏碎對她笑笑，「讓我盡一下男朋友的責任吧。」

　　夏碎將她的頭壓在他胸前，打定主意不讓她看到對方的口型跟表情，手掌又是一拂，連他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夏碎跟對方開始交談，她沒事可作，只得抬頭端詳著他的臉。表情溫和，眉目間卻微微透出一股疏離與冷漠……跟初見時似乎沒什麼不同，那時她想，反正僅有術法上的交流，倒也不甚在意。如今冷意依舊，只是掩飾得更好了。

　　等夏碎解開咒術，她只來得及看到紅髮學妹極為難堪的表情，以及哭著跑走的背影。

　　「你說了什麼？我以為冰炎才會讓人哭著離開。」

　　「沒事，只是為了一勞永逸，鄭重地拒絕她罷。」夏碎輕描淡寫地帶過，他握著她的手，額頭輕輕碰著她的，「以前覺得沒必要多費功夫，僅是婉拒，但現在……我有妳了。」

　　說著，他朝她一笑，方才與學妹交談的漠然盡數化去。呈予眨眨眼，一時竟移不開目光。

　　第一次，她覺得夏碎笑起來非常好看。

　　剛才也是，好像被他保護了，又跟平時出任務時互相照應的感覺不太一樣。害她突然很想……碰觸他。

　　作為男女朋友，這樣的動作應該可以吧？她有些遲疑地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見他也有所回應，才放膽將身子靠上去。

　　「怎麼了？」夏碎低聲詢問。

　　「……謝謝你，我很……高興。」

　　她臉頰輕輕蹭著他的胸膛，像是在聆聽他的心跳，夏碎慢了半拍才察覺到，呈予從來沒對誰作出這種撒嬌般的動作。

　　剎那間，心跳加快。

　　熟悉麻癢竄過指尖，讓他很想就這麼擁住她……四周看似無人，左方不遠處的樹叢間隱約藏了氣息，八成是個將剛才情況盡收眼底的情報班。

　　他猜呈予應該沒發現，她卻鬆開手，使勁踮腳──他不清楚她要作什麼，但顯然還沒搆到她想要的高度。

　　「夏碎，下來點……」

　　狐疑低頭，她軟唇卻輕輕擦過下巴。

　　瞬間，藥師寺夏碎決定情報班的視線根本一點也不重要。

　　沒對準臉頰，呈予有些懊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煙消雲散，夏碎還怔愣著直盯著她看……真是無比尷尬。

　　退了一步，想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夏碎突然將她整個人抱起來，她連忙攀住他肩膀，待兩人視線平齊，他啞聲開口：「……再一次。」

　　「咦？」

　　「妳剛才沒對準，對吧。」

　　她愣了愣，見夏碎堅持，趕緊四下張望確認無人，才匆匆地吻了他的頰。

　　「好了，快放我下來……」

　　「再一次。」

　　「夏碎！」

　　「呈予，我不介意就這麼抱妳回宿舍。」他勾起笑容，一派氣定神閒，竟然還往前走了幾步，似乎真打算一路抱她回去。

　　「唔……」

　　掌心下鼓起的臂肌不顫不抖，她也知道夏碎平時的訓練強度，這點路程對他來說絕對沒問題。有些羞惱地瞪他一眼，為什麼交往後夏碎變得這麼……算了，她說不出口，只得妥協又吻了一次。

　　「真不想放開呢……」夏碎將臉埋在她頸邊，嘆息般地低喃。

　　「……回宿舍後再抱啦。」

　　「沒關係嗎？我記得接下來是妳練術法的時間。」

　　「遲、遲個三分鐘應該沒關係。」

　　「…………我還是抱妳回去好了。」

20150813

20181021

　全文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