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月白

　　本丸有一座書庫。

　　初來乍到的新刀參觀本丸時一定會經過書庫，審神者說了，不論誰都可以自由取閱，若是想看卻不知從何下手，她也可以推薦幾本。

　　「主人，這本書……在講什麼呢？」

　　五虎退注意到一本書封繪有老虎的書，於是將它抽出來交給審神者。

　　「唔，這本啊，說不定對五虎退來說是恐怖故事呢。」

　　「恐怖故事？」

　　幾名年長短刀明顯期待起來，五虎退雖然害怕，卻掩不住好奇，他抓住審神者衣服下襬，像是這樣就能獲得一些膽量，「我、我想聽。」

　　「這是一個有好幾隻老虎繞著一棵樹彼此打鬥，後來跑得太快就變成黃奶油的故事，主角還吃了一百多個用黃奶油做成的鬆餅。」

　　短刀們一臉茫然，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麼恐怖故事最後會變成美食大胃王。

　　「……我要借這本，然後讓一期哥在白天陪我一起看。」

　　讓身邊的小老虎嗅了嗅書封的老虎圖案，五虎退有些開心地捧著書走了。

　　「大將，這本呢？」

　　藥研腋下已經夾著一本人體百科了，見自家兄弟認真地在那翻找書籍，他忍不住也找了本封面有條大魚的書。

　　「這是老人跟大魚戰鬥的故事。」

　　「很大的魚？」藥研起了點興趣，「比我新年帶回來的那隻大嗎？」

　　「非常大。」審神者嚴肅地道：「幾百公斤重吧，所以老人才跟魚戰鬥了幾天幾夜。」

　　「哦哇……」

　　短刀們發出敬佩的讚嘆，幾天幾夜呢，老人一定是非常厲害的戰士吧。

　　「那我就把這本借走啦，大將。」

　　相較起很快揀定書籍的其他人，秋田顯得有些猶豫不決，「主人，我想看這本、那本我也想看－－還有這麼多、這麼多的書！」他雙手比出的弧度有多寬，笑容就有多大，「看起來都好有趣！」

　　「那就先看這一套？」

　　審神者遞出三本薄薄的書，「裡面有二十六個不同的島嶼，每一座島嶼都有不同的地方：人、土地，甚至是吃的東西，也跟我們完全不一樣……像這座島，上面就有許多巨人石像。」

　　隨意翻開一頁書籍，她指著上頭的插圖。

　　「好，那我先看這個！」秋田開心地將書籍舉高，「謝謝主人！」

　　－－當然，也不是只有短刀來借書。

　　「江雪對那本有興趣嗎？」

　　剛好在書庫的審神者探頭，看到江雪站在書架前盯著一本書猶豫很久，叫道：「就拿吧，那本我強力推薦！」

　　沒立即伸手去拿，江雪只是轉頭淡淡地看她一眼。

　　「您推薦我這本書，應該有什麼理由吧。」

　　「因為那本是……」看著藍藍綠綠的書皮，審神者思索該怎麼說明，「一座垃圾形成的島嶼讓兩個人相遇……探討人類與人類、人類與自然的關係，該如何和睦地相處。」

　　沒有第二句話，江雪默默將這本借回去了；他後腳剛走，又一人踏進書庫。

　　「主上，和泉守那傢伙實在不開竅。」

　　歌仙迅速瀏覽過架上書籍，邊道：「我都已經把擁有的和歌集都搬出來了，他竟然還是無法體會何謂風雅！您有什麼建議沒有？」

　　審神者搔搔頭，這方面她也比不上歌仙，真要給建議的話……

　　「試試另一種怎樣？不是和歌，簡單一點的。」

　　翻翻找找，她從書櫃深處找出一本書籍給他。

　　「哎呀，光看書名就覺得非常風雅啊。」歌仙將書翻來覆去地看著，似乎有些喜出望外，「是在說什麼呢？」

　　「有個人祈求神明讓他變成一棵樹。」

　　「一棵樹？」

　　「只為了能夠在開花時讓另一人能抬頭看它一眼，以此結一段緣分。」

　　歌仙閉上眼，審神者猜測自家刀劍試圖把自己想成一棵樹。

　　「……真美。」歌仙輕輕嘆了口氣，睜開眼睛，「那我借這本，讀完了再跟和泉守好好說說。」

　　審神者繼續整理書架上的書，反正公文處理完了，就順便來書庫彈彈灰塵，一邊的冊子上寫滿各不相同的筆跡，紀錄書籍何時被誰借去又還了回來。

　　「－－真是嚇到我了，沒想到這時主上在啊。」

　　鶴丸笑嘻嘻地從窗戶翻進來，從懷中掏出一本書，「本來想偷偷還回來的。」

　　當然，也有借著借著就遺失了的書，不過她很少在乎那些，書還在本丸就好。

　　「好看嗎？」

　　「很不錯，人類轉機時竟然可以碰到那麼多驚奇的事情！」將書本放回去，鶴丸興致盎然地瀏覽書架，「妳一直都是這樣嗎？不斷地找書來看。」

　　「……也不是。」想起某些事情，她不自覺地蹙起眉頭，「以前有陣子完全沒碰。」

　　「為什麼？」

　　面對鶴丸好奇的目光，審神者張了張嘴，有些遲疑。說謊嘛，她不習慣，但要直接回答，跟自家刀男說起未成為審神者時的事情總讓她有些彆扭。

　　「如果是不能說的事，那……」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審神者立刻打斷他，飛快地敘述事情始末，彷彿那真是一件不足為道的小事。

　　「我小時候很喜歡看書，所以常常去學校圖書館借書回來看。那年新增了個書卷獎－－全校學生借閱書籍數量排行的獎項，偶然間知道自己是這個獎的第一名還蠻開心的，因為我的成績只有班上第六，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拿獎狀回家，雖然與一般考科無關，但總歸是張獎狀嘛。」

　　她有些尷尬地笑了。

　　「不過父親很生氣，他也不看那獎狀，罵說：『妳就是因為這樣才考不到第一名！』我想，那就拼拼看吧。結果書沒看到名次也往下掉，不管哪邊都沒做到啊－－大概就只是這樣子的事。」

　　聽完，鶴丸露出些許疑惑的神情。

　　「聽起來第六名不怎麼好呢，該不會主上所謂的『班』，跟我們一個部隊同樣都是六人？」

　　她短促地笑了下，「四十多人。」

　　「那不是很棒嗎？」

　　審神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但是看父親生氣的模樣，應該很差勁。」

　　「……非常、非常差勁。」

　　「但妳還是在繼續看書呢。」

　　他想起上個月長谷部跟迦羅小子幾個人才在庭園裡找了塊地方釘新書架－－因為原本的被壓垮了。

　　「當然。現在別說用買的，連政府也有提供圖書館；一直有喜歡的書出現，想看的書怎樣都看不完啊。」

　　「所以妳的心又活過來了嘛。」

　　「……啊？」

　　從書本跳到心活不活的問題，審神者表示無法理解。

　　「妳第一次帶我們參觀書庫時說過一句話吧？『一書一世界』，看到妳當時的表情，我可是非常吃驚呢。」鶴丸笑道：「那時想：原來有這種方法、原來要讓心不會死掉，還能這樣子啊。」

　　瞭解到這件事情的當下，他只感到一陣驚喜，就連他的主上，都在用自己的方法維持著心的活動－－

　　「對妳來說，這就是讓妳的心不會死去的方法吧。」

　　審神者呆住了。

　　她怔愣著好幾秒，突然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

　　「咦、」

　　鶴丸立刻慌了，他剛才說了什麼惹哭她的事情？這哭還不是掉一兩滴淚，而是淚水奪眶－－他又不像粟田口那位一期一振隨身帶著白帕，只得忙著拿衣袖去擦；慌忙間手指觸到她柔軟的臉，冷涼冷涼的，他卻覺得極燙，彷彿所有的感官知覺一下子集中到指尖那塊被淚水濡濕的地方。

　　「……鶴丸國永。」

　　審神者靜靜開口，雙眼直盯前方，焦距卻不在他身上，出口的聲音微微抖著：「我……能不能抱你一下？十秒……不，五秒就好，還是、三－－」

　　不等她話說完，他直接將人擁入懷中，至少這點還是做得到的。

　　「別說三秒五秒，隨妳想抱多久都行。」

　　她的哭泣很安靜。

　　卻那樣死死揪住他的衣襟，用力到手指發白；趁她沒注意，他舔了殘餘水痕的指尖一口。

　　……真的是鹹的哪。

　　鹹到他化為人身後擁有的那顆心都有些揪痛起來了。他將下巴靠在她頭上，蹭了蹭她的髮，又將人抱緊了點，任由前襟被打濕。

　　「－－反正同樣是白的，我整個人都給妳當帕子了。」

20170524

　　書有所本，不過猜對沒獎⊂彡☆))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