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月白

　　『喂、我睡過頭了，幫個忙去接人。』

　　「我目前抽不開身喔。」

　　肩膀夾著手機，一早起來出任務的呈予邊跟冰炎對話、邊施咒指揮藤蔓如包粽子那般牢牢綁起元蟲。數了數，她記得這是脫逃的第三隻，肥胖蟲體被一圈圈地綑綁宛若穿上緊身馬甲，牠發出淒厲慘叫。

　　手機彼端一陣沉默，她分心道：「我記得夏碎目前也不在校內……你問問庚？出來前我才看到她。」

　　『知道了。』

　　按掉手機，她專心處理研發所扔過來的任務。

　　升上大學，許多事情產生了變化。

　　像是大學部有更多法陣與咒術等著她去研究──結果高等符咒學老師一看到她就找藉口逃跑。

　　露安跟班長依然是那性子，吵吵鬧鬧的全班幾乎原封不動地升上大一C部。

　　庚也順利成為蛇眼傳人──恭喜她之餘就想到冰炎似乎連蛇眼都還未成功學會。

　　夏碎考上紫袍，成為術研究社的社長之一；冰炎更是直上黑袍──並且接下高一新生的代導人，消息一出簡直轟動全校。

　　「聽到時我也很訝異。」

　　夏碎替她倒了杯茶，溫和笑道：「當年那個冷著臉說話很直讓我擔心他會不會被蓋布袋的冰炎，竟然會不嫌麻煩接下代導人一職，我就覺得自己必須加倍努力呢。」

　　「你說得對。」呈予慢吞吞地喝了口茶，認真開口：「人就是要克服自己不拿手的事物，冰炎都能如此了，我也該加強自己的體能。」

　　「你們兩個是把我當死人嗎，有什麼意見就說出來！」

　　冰炎額際浮起青筋，顯然夏碎給的那杯茶絲毫降不了他的火氣。

　　那位新生據說也是臺灣來的，想到這個共同點，她竟難得升起一股親近感。

　　任務結束後就去看看吧。

　　回報完任務，從研發所踱步至高中校門，冰炎竟也不耐地在那裡等著，沒多久，庚隻身一人出現在校門前，看到他們後匆匆走了過來。

　　「冰炎，那位學弟沒有跟上。」

　　「沒跟上？到底有沒有看學生手冊啊，那傢伙。」冰炎嘖了聲，隨即拿出手機撥號，才接通就聽他劈頭罵：「你怎麼沒跟著撞車！」

　　嗯……要是有陌生人要我跟他一起去撞車，我會覺得他精神有問題的。呈予有些無奈，庚偷笑，攤了攤手。

　　冰炎沒兩三下就掛斷電話，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我去接人，先走了。」

　　「庚，今年的校門開在哪？」汽車還是機車？

　　「是火車頭喲。」

　　結果那位新生送過來時還在昏迷狀態，大概是嚇暈了，可惜還來不及跟這名小學弟打聲招呼，一通任務電話又把她叫走。

　　各式各樣的繁雜事務接踵而來，開學後才兩周，三年一次的聯盟競技大賽已經忙得不可開交，友人更是拖著她應徵競技大賽的維護隊。

　　「呈予要參加維護隊？」

　　難得閒暇的午餐聚會，聽見這消息的夏碎微微睜大眼，接著勾起唇角，「我跟冰炎要參賽呢，畢竟實戰能學得更多。妳不來嗎？十月初會選拔競技資格，我相信妳絕對有那個實力。」

　　競技賽選手？她偏頭沉吟了會兒，「這次先讓我試試維護隊吧，若有人想干擾你們比試，我會把他們一個也不剩地揪出來。」

　　「真可惜。」

　　夏碎看起來有些失望，似乎真的很期待看到她一起上場比賽。

　　「不知道名單什麼時候出來……冰炎，我們需不需要作點準備？」

　　「倒是不必，就目前來看我跟你都沒什麼問題，更何況接下來幾天我要跟外校黑袍處理獄界結界，不會在學校。」

　　說著，壓根沒用餐的冰炎抓過黑色袍服站起身，離去前彷彿想起什麼般地叫了她，「下周墓陵現場實習，妳想去的話記得來上課，十點半專業教室。」

　　「沒問題！」

　　她可是等墓陵實習課等了一年，自從去年修課在陵墓裡看到不少稀有咒術，就知道絕對不能錯過這位老師的現場實習。

　　當天上午，她及時趕在老師進門前衝進教室，冰炎已經到了，幾個認識的學弟妹也有修這門課。哦，那名新生也在。

　　她湊過去跟學弟妹打聲招呼，順便向冰炎代導的學弟作了自我介紹。

　　「學弟你好，我是大一的顧呈予，跟你一樣都是從臺灣來的。」

　　「我、我叫作褚冥漾，學姐妳好。」學弟有點緊張，但看起來是個不錯的人，下次問問他要不要參加術研究社好了。

　　忽然冰炎閉眼、睜開，視線轉向學弟，「對，她比我大沒錯。」

　　……嗯？

　　「呈予也要來嗎？」喵喵蹦過來，開心地抱住她的手臂，「跟我們一組！」

　　「學姐去年就修過墓陵了吧。」千冬歲語氣肯定，而後推推眼鏡向她發問：「現場實習是怎麼樣的情況？」

　　「很棒！」

　　把細微的疑惑拋到腦後，她雙眼發亮地飆出一長串回答，「你會在墳墓裡面看到各種古代咒術遺留的痕跡跟陣法！如果一一去分析的話，就可以看出當時咒術跟現在的某些咒術是一脈相承，當然，部分也有著極大關聯。噢、古今咒法的逐漸變化也看得出來，尤其是在──」

　　一行人離開班級進入大樓地下室、離開地下室又走進穿越隧道，呈予滔滔不絕地說著古今咒術法陣之相承與演變，即將到達目的地時冰炎終於找到時機制止她，而喵喵等一干學弟妹已是雙眼團團轉，褚冥漾更是陷入混亂狀態。

　　「我問的問題明明與咒術沒有直接關係，為什麼還會……」千冬歲滿臉凝重。

　　已經很習慣的冰炎瞄他一眼，「久了你就知道了。」

　　「簡單來說，因為這位老師很喜歡求生遊戲，所以他會把學生丟到墳墓裡。」見幾名學弟妹被呈予弄得一頭霧水，冰炎拉回話題向他們解釋：「……然後，學生必須運用課堂所學自行逃生。」

　　「呃、聽起來跟學姐說的完全不一樣？」褚冥漾困惑地問，剛才沒聽到任何關於逃生的關鍵字啊？

　　「呈予比較像是在說術法課。」喵喵同樣表達了自己的感想，接著追問：「學長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去年我在保健室睡覺時看到的，一大票人身上掛著白骨跟詛咒幽靈跑去求救。」冰炎揚起詭異笑容，當著學弟妹的面洩她底，「你們眼前這個傢伙還綁架骨頭，說是要作施術材料。」

　　「咳、那一點也不重要。」

　　幾雙驚愕的眼朝她投來，呈予努力控著臉，「我們快到了，準備一下吧。」

　　當前方的老師消失，腳下所踏地面瞬間一空，呈予很有經驗地甩出白色符紙，使用風咒減緩眾人下落速度。

　　「這位老師去年也這麼玩。」

　　冰炎不置可否，拿出藍色圓珠逕自施術讓大家掉在冰網上，這才沒落得被底部尖刺戳成篩子的下場。但其他學生不怎麼領情，還有幾個A班的罵罵咧咧地離開了。他們也沒去理對方，等其餘人士離開後，才湊在一塊準備策劃前進路線。

　　「哼，要不是學長姐動作快，他們幾個還得變肉串。」千冬歲露出有些可怕的微笑，他彈了下手指，四周的空間也隨之被照亮，「不管他們了……『降神、歸一咒、西之虎鬼馳奔之路。』」

　　千冬歲抽出白符使用追蹤術，隨著灰燼形成路線，呈予也瞪大眼睛。

　　「千冬歲，你家的追蹤術可以教我嗎？」

　　「咦？」

　　「這除了追蹤還有預知的功能對吧！是只有家族內部成員才能使用？還是外人也可以？」她牢牢盯著學弟的動作以及使用術法後呈現出來的樣貌，像是想在短短時間中把一切記到腦海裡。

　　「妳別嚇到人。」冰炎一把拉開她，「千冬歲，現在情況如何？」

　　千冬歲鎮定地推了推眼鏡，盯著灰燼地圖的光點解釋：「這邊……還有右下角的第三小組、中央第五小組，這些地方的機關都被觸發了。」

　　點點頭，冰炎站起身，「很好，該我們下去了。」

　　「下去？」盯著底下尖刺，褚冥漾問得慌張。

　　「讓褚學弟跟我一起下去吧？」衡量與洞口間的距離，呈予忍不住建議。記得學弟才剛接觸守世界，現在的驚恐表情也像是有人要拿他作串燒。

　　「不必，讓這小子練練膽量。」

　　冰炎有些邪惡地笑了──就夏碎所說，是那種有人要倒楣的笑法。他一把抓起褚冥漾的領子，拖著他走到蛛網邊緣。

　　「飛吧，小子。」

　　……接下來的情景她真是不忍再看。

　　伴隨著啊啊啊啊的慘叫，那位才踏入守世界不到一個月的褚學弟已經被冰炎摔下去、還被喵喵踩了一下當墊腳……她萬分慶幸當年代導學姊沒作出類似的事情。

　　呈予扔出符咒，銀白咒紙輕飄飄地掉在蛛網上。

　　「『冰結，成我步下之路。』」

　　原本冰作的蛛網活起，這邊收回了幾條蜘蛛絲、那邊又延伸出了幾條，最後成為一座拱橋讓她快步跑向出口。

　　才踩到地面，被千冬歲拉起來的褚學弟視線在她與橋上來來回回，似乎頗為震驚。

　　「嗤，你要到她那種程度還有得學。」

　　冰炎冷笑，依著千冬歲說過的道路，轉身領導他們走向中間小路。離開通道，沒多久就發現往下的地孔，冰炎拿出繩子綁緊附近石柱打結，直接了當給出指示：「我先下去，然後褚、米可蕥、千冬歲。顧，妳殿後。」

　　「好。」

　　千冬歲飛快地看了她一眼，才跟在喵喵身後爬下去。

　　她是最後一個下地孔的，等她踏到堅實地面，底下已經點起了光，冰炎正施術捲走滿地塵土。

　　──竟然是水華！

　　「是高等魔晶石。」千冬歲訝異地道：「沒想到鬼王居然會用這種東西當地板……學姐，妳趴在那邊幹嘛？」

　　「顧呈予，妳的臉快整個貼上去了。」冰炎瞪她一眼。

　　「這個魔晶石品質很好耶，上面還有古代精靈文字。」

　　她很可惜地摸著地板，順著紋路邊摸邊爬出去，「我看看有沒有碎掉的，一小塊就好……」

　　水華魔晶石奢侈地覆蓋了整個大廳，她專心以指尖仔細觸探是否有破碎之處，偶爾才聽見一兩句冰炎敘述當年歷史的聲音。

　　突地，氣氛微變。

　　地面震動，大概是有人觸動機關了。黑色墓蟲紛紛掉落，密密麻麻幾乎掩蓋了大半地板，她連忙設下結界，唸完長長咒文一口氣消掉大半，這才勉強開了道路回去。突然在某個瞬間，原本還有些四散亂爬的墓蟲被風捲成了碎裂蟲泥，一隻也不留。

　　「是風符？」

　　依著熟悉印象，她辨認著方才那招的手法。原以為是冰炎或千冬歲作的，當她回去與他們會合時，他們卻直盯著那名新生，表情嚴肅。

　　──是褚學弟下的手？

　　眾人離開大廳走了好一陣子，呈予仍在思索。

　　據冰炎所說，那名學弟是原世界來的，在這之前甚至沒聽過守世界的任何事情。但是他剛才使用了風符，還成功殲滅所有墓蟲。

　　啊、難不成他是使用符咒的天才？這樣的話一定要拉他進社團！

　　彷彿發現社團的明日之星，呈予的心情整個飛揚起來，她走近冰炎悄悄說出自己的想法，接著冰炎定定地注視了她一會兒。

　　「其實我有時搞不懂，妳到底是聰明或只是個喜歡術法的笨蛋。」

　　「啊？」

　　「特別是在這種時候。」

　　「我不懂，為什麼突然……慢著，你這是在拐著彎損我？」

　　冰炎抹過臉，嘆了口氣，「不用拐彎，就是損妳沒錯。好了，米可蕥叫妳。」

　　「你──」

　　「呈予，千冬歲找到可以休息的房間喔！」她還想抗議，喵喵就過來將她拖走，抓著她來到一個小房間，「我們在這裡吃午餐！」

　　顧呈予得承認，對她來說鬼王塚的吸引力比午餐要來得大上許多，婉拒學妹的午餐邀請，也不浪費時間，她走出房間繼續探察周圍，「這裡無法用移動陣呢。」

　　「跟山靈結界的那次不同，鬼王塚的結界是精靈所設。」顯然也沒用餐，冰炎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目的地應該會設學校的連接點，拿了東西就能走人。」

　　不親自到下方就無法得知情況嗎？

　　「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讓隱藏者見識你的型。」一拍腕錶，她叫出幻武兵器，「『依我言，聽我令，展現八八六十四種陣法。』」

　　掌心浮現巴掌大小的八卦陣，隨著咒文慢慢旋轉，黑白變化相交，漸漸形成了另一幅圖案。

　　「山在上水在下，底下有水脈……嗯？山下有險？」

　　端詳好一會兒，她才收回幻武，「冰炎，校徽就在下方，距離耶呂鬼王的屍骨應該不會太遠。」

　　原本盤胸靠在牆邊假寐的冰炎，睜開焰紅的眼望了過來。

20150308

20150524

　　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