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疊、兩疊、三疊──每當我以為這就是全部資料的同時,我家軍師總是能繼續讓厚度突破天際。

  自從幾天前遇到黑精靈,傑洛德認為我應該了解一下歷年來的重大戰爭歷史,導致我們才結束任務回城,他就抱了一大堆資料放在我的桌子上。

  「你是認真的嗎,傑洛德?這些、那些,還有那邊一堆……我全部都得看完?其實根本是要拿去壁爐燒來取暖的廢紙堆吧!」

  原本桌子上就散落著一堆報告了,野外探勘資源的一般性報告先別提,此外還有探子從各國捎回來的消息、邊境的動靜、軍備的增裁。雖然傑洛德常說這些都是身為一名團長所需了解的事情,我還是看得一個頭兩個大,更何況現在又多了暗黑戰爭的資料。

  「妳覺得很多嗎?」

  傑洛德瞄了下桌上的東西,一臉這還算是小CASE的模樣……不要把我跟你那種變態程度比啊混蛋!

  「當年我在準備妖魔戰爭的資料,可是比這個陣仗還大。我對你有責任,所以我不會放水的。」

  無視我充滿怨念的眼神,傑洛德的表情很嚴肅,「你對於歷史上曾發生過的重大戰爭,必須具備一定程度的見解才行。至少,近代史上最著名的暗黑戰爭,你要知道它的重要性。」

  「我知道了啦。」

  一場戰爭中能看出的事情是非常多的,更何況是才結束五年的暗黑戰爭。我雖知道傑洛德是在惡補我對戰爭的知識與觀念,仍不由得碎碎念了幾句。

  「怎麼突然這麼認真……」

  「該是狠下心來的時候,我絕對不會放水。不過看你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先跟你講個概述好了。」

  傑洛德隨意地靠在桌沿,似乎也不想拿著資料對我照本宣科,他任手中報告滑落桌面。動盪不安的五族、現任人皇藍斯洛特、一分為五的王權之印……以及最初的開端,傑菲爾。

 

  ──那原該是個和平安樂的年代。

  人人都是這麼說的,由父母告訴子女,由子女告訴孫兒,他們說,夜魔女破壞了這一切。

  邪惡的夜魔女賽蓮娜啊,蠱惑了傑菲爾人皇,令人皇愛上她。

  媽媽、我不懂。孩子問,誰會愛上魔女黑暗的靈魂?

  孩子,我寧可你一輩子不懂。母親說,這就是夜魔女的邪惡之處。

  我該怎麼使妳開心呢?人皇問,擁有天上皇權之印的我,擁有整片幻想大陸的我,卻連妳的笑容都見不到。賽蓮娜吾愛,請妳對我笑一笑吧!

  若我佔領了賽奎德,妳會笑一笑嗎?

  若我出兵了無光,妳會開心嗎?

  若我攻打了雷霆,妳會嗔怒地看著我嗎?

  若我侵略了月牙,我能看到妳美麗的笑容嗎?

  若是能夠,我就舉起烽火的大旗,戰爭的狼煙!

  王啊,請您收回成命。黑騎士說,人民的痛苦,百姓的哀號,您看見了嗎?您聽見了嗎?

  吾愛、吾愛,賽蓮娜,妳看著吧!傑菲爾說,這場戰爭將由妳來命名,甜美若絲絨的黑夜將會到來!

  ……傑菲爾,原諒我。藍斯洛特說,高高舉起了聖劍,砍碎皇權之印,劈出了新的年代。

  夜魔女說了什麼?賽蓮娜沒有回答,她的聲音湮沒在人民的批判之下、歷史的洪流之中。

  ──這就是暗黑戰爭。

 

  大概是還沉浸在那樣的氣氛裡,小小的房間裡好半天沒人說話。為什麼人皇會愛上夜魔女?夜魔女是怎麼蠱惑他的?黑騎士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殺了他的王?

  戰爭結束至今正好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正好是我身為傭兵的資歷。那時百廢待舉、萬事待興,每個人臉上都有著對新任人皇的希望。當戰爭逐漸被人們淡忘,除了當事者外無人再知曉其起因,後人所能做的也只是推測,以及找出一個……禍首。

  「喂、傑洛德。」

  我將頭往後仰,正對著天花板上的修補痕跡──當年傑洛德帶著我爬上屋頂親自動手的,我還差點滑下來──那些普通的日常生活,現在想想只覺懷念。

  「我果然還是無法習慣戰爭。」

  「……沒有人會習慣的。」

  傑洛德垂著臉,聲音低低的,聽不是很真切。

  「幻想大陸歷經了妖魔戰爭、暗黑戰爭,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戰役。無論哪個時代都有人渴望著安平和樂的生活,但同時也存在著點起狼煙挑起戰火的人……這並不是一個許下願望就會成真的世界。

  「所以,芙蕾妮爾,記住妳的初衷。

  「還有,這一類的話別在士兵面前說……『主上』。」

  傑洛德在提醒我,身為一名領導者必須注意的事。

  「……我知道了。」

  閉起眼睛,我在心中描繪王該有的樣子。傑洛德要是知道了,說不定會唸我應該要有本身是主的自覺。但我還是很好奇,一個真正的王者,究竟是何種模樣?像人皇嗎?或是那四族之長?

  「既然如此,我們就繼續處理另一件事情。」

  見我應下,有別於剛才沉重的氣氛,傑洛德露出輕鬆的笑容,「捷克已經結束任務了,現在要讓他來報告嗎?」

  「哦、調查黑精靈動向的那樁?」

  為了不浪費時間,碰到黑精靈的當天就直接傳信拜託捷克前往調查,距今也不過幾天,看樣子捷克的動作還蠻快的嘛。

  「那好,他現在……」

  「我親愛的指揮官──」

  才說著,人就來了。一進門就來到我面前自動自發拉了張椅子坐下,趴在滿是報告的桌面上開始哀號,兩隻長長的白兔耳攤在他的面頰兩側,顯得很沒精神。

  「指揮官,我一接到信就去調查妳的新歡了,直到今早才風塵僕僕地趕回來,到現在還沒喝過半滴水──」

  「辛苦你了。」

  現在知道這傢伙天生如此,我忽略掉那突然冒出來的新歡兩字,連忙倒了茶水遞給他,「所以,你已經調查完畢了?」

  「這是當然!我已經調查出獸耳與精靈耳的差別了,指揮官!」

  「什……」

  原本準備認真聆聽底下傭兵的報告,捷克卻在一開始就用了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名詞先馳得點,接著滔滔不絕地說著這趟任務中的微妙發現,讓我聽得暈頭轉向完全來不及阻止他。

  「──沒想到精靈難民還挺和善的嘛,聽到他們被那什麼淨化部隊清剿,還以為都是一些窮凶極惡的惡徒,他們的小孩也跟我們的小孩一樣天真,沒什麼兩樣,要真的說有什麼差別的話……就是耳朵!果然耳朵才是決定一切的關鍵啊,指揮官!」

  搭配上他的手勢,最後捷克以這句話做了強而有力的結論。

  「等等、等等!」

  好不容易等他告一個段落,我連忙出聲詢問:「你不是去探查黑精靈的動向嗎?結果你說在附近村莊表演牌技是怎麼回事?獸耳跟精靈耳又是什麼──」

  「喔?沒想到妳也懂獸耳與精靈耳的奧妙,妳聽我說啊,這兩種可是超越次元的存在!」

  「那種東西怎麼樣都無所謂啦!我要的黑精靈呢!」

  沒得到想要的資料(還跑出預期外的獸耳精靈耳什麼的),我忍不住捶桌抗議。

  捷克露出猶豫的表情,欲言又止地道:「嗯……指揮官,我想給妳一個勸告。」

  「什麼事?」

  「──小孩的話恐怕已經是犯罪了喔,指揮官。」

  「誰犯罪啊!我真的會把報告丟到你臉上喔!」理智線再度斷裂,會以為他會說出什麼正經事的我真是大笨蛋!「我要的是情報,情報!誰跟你說過可愛的小男孩與小女孩了!你當我是變態的人類貴族嗎?」

  「難道妳不是嗎?」

  捷克馬上反問。

  「我──」

  我一口氣哽在喉嚨,差點沒吐血給他看。

  「能夠在一次對話裡讓我的理智斷線三次,你不愧是捷克豪紳……」

  「嘿嘿、不愧是指揮官,終於認出我來了。黑精靈什麼的……不重要!我還得去雷霆之城繼續表演,繼續帶給人們驚奇,特別是我們尊敬的巫導師閣下!能夠讓他驚奇不已的話,無疑就是最棒的表演了!」

  巫導師?傑洛德先前的確有提過幾次,身為獸族徹儀之團的領導者,最近卻動作頻頻,甚至拿獸王之師開刀──結果捷克這傢伙還是很關心獸族的事嘛。

  我無力地趴在桌面上,捷克兀自興高采烈地計畫下次的魔術表演。

  ……看來只能叫其他傭兵去調查了。

  暗自決定好新人選,將接下來的計畫在腦中盤演過一回,我還是忍不住對自家傭兵叨唸:「喂、捷克,你下次就直接開口吧。畢竟巫導師的動向我也很感興趣啊。」

  白兔子眨眨眼,對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好、好。」我揮揮手算是答允了,「不過,獸王之師的捷克豪紳,這可是很危險的表演呢。」

  「放心吧!為了指揮官,即使要上刀山下油鍋,我、捷克豪紳也在所不辭!」

  他說得豪氣,我聽著冷靜。

  「那先來個三杯兔,我肚子餓得很。」

  「噢、指揮官,妳怎麼狠得下心──」

  「是是,反正我也接了雷霆之城附近的任務,我想你大概還不知道。最近那裡常有盜賊團出沒。捷克,你得跟著一起來。」







20120521

20120722
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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